赵碧儿刚欲大声斥责,巴图见情形不动,忙又点她哑穴,让她禁声,害怕惊动看守的兵士和离此不远关押着昆仑派其它牢房中的弟子。
巴图借着微弱的光线见那看守的兵士两人犹自在那昏昏沉沉欲睡,见适才自己与赵碧儿二人说话并未惊动这两人,心下大喜,他将赵碧儿负在肩头,便要走出牢房,岂料其中一人忽然睁开惺忪的眼睛,见到眼前有人影影绰绰背负赵碧儿向牢门走去,忽然惊醒,大吼一声从腰间抽刀向巴图砍去,在他以为有歹人深夜劫牢,便不加思索挥刀便砍。巴图也是气恼,回身一脚踢在那人下腭,只听喀喀声响,嘴巴碎裂,要喊也不得出声。巴图回手又是一掌将他拍死,以防走漏消息。旁边的兵士也被这响动惊动,揉揉迷糊的眼睛,见到伙伴死在眼前,还犹自不明就里,不防巴图又是重重一拳打在他头脑之上,倒在地似乎也都了帐,这两个人都死的不明就里,也是无妄之灾。赵碧儿眼见巴图为救自己不惜连杀二人,可见他对自己情深意重,可是自己却对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怜惜的念头,却不知为何?
巴图背负赵碧儿出了大牢,趁着夜色向城外而去。他行到一处山坳转角处,正见有座茅亭,便走进将赵碧儿放下,然后解开她的哑穴。赵碧儿好一口气喘上来,见巴图额头尽有汗珠滚下,心中一动:他为了我不惜与苏宁杰反目成仇?我却对他不冷不热,似乎不是人道,可是我心中终究还是袁师弟的样子多些,至于他……实在的情形说不上来,也,也只有作罢了。
巴图见赵碧儿的模样在淡淡凄凉的月光下显得犹为凄美,不觉心中一动,便轻轻吻了她一下的脸颊。赵碧儿嗔道:“你干么?”
巴图忽觉自己失仪,忙不迭地说道:“我……我……”
忽又嗫嚅道:“赵姑娘,我一时忘情,情不自禁……”
赵碧儿见他知错的样子,也不想过为己甚,心想自己中了红智上人的阴招,只怕时日无多,只是不能再行见到袁师弟,总觉得心中遗憾!
巴图见她不语,便说道:“赵姑娘我先行将你救出,安置别处,回去之后再行将你师兄傅传书他们一一救出,你莫要挂念于心也就是了。”
赵碧儿见眼见似乎也只有如此了。忽然背后有人冷声道:“巴图你身为将军府的阿哥,却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实在让人心痛,让为师情何以堪,怎么面对苏宁杰将军?他待我知遇之恩,你这样做,让本座如何自处?如果任由你自己行事,那么苏宁杰将军知道真象后一定冲冲大怒,因为他心中恼恨昆仑派弟子——尤其是傅传书——因为是他行不智之事,因下杀手害死了苏和泰,可说这是不共戴天之仇!巴图你悬崖勒马,犹为不晚,你随我带上赵姑娘回到将军府自行认罪,否则将来苏宁杰将军怪罪下来,只怕你吃罪不起,——虽然你身为他的义子,可是他心目之中苏和泰才是他不可失失之痛,所以你不可以做出对不起他的事,只因他再也受不起任何打击,尤其至亲之人反叛于他,恐怕他要情态失狂,所以我劝你还回带上赵姑娘回将军府当他的面认错,我想他也不会寡恩少义,巴图你还什么怔,还不随我而去?”
巴图心下不愿,因为他知道如果此时随他而去,回到将军府一定会受到重重责罚,因为他是知道苏宁杰的手段,所以心下着实不愿意,可是面对红智上人,他知道如不顺其意,只怕他要出手,自己又怎么会是师父的敌手,所以一时左右为难。红智上人见他犹疑不决,便不再容让,出手将他擒拿。巴图以为师父要制他于死地,慌忙间从靴中取出匕向前胡乱刺出,只听扑扑声响,招招刺中红智上人肚脐之中——也是巧之又巧,如若旁的地方倒不碍事,唯独这肚脐乃是红智上人练门之所在,可说一招便可毙命,遑论这巴图慌忙之间连刺数招,红智上人惨叫一声,虽不至毙命,但是也是倏忽之间的事。他怒目戟指巴图:“好徒儿,你……你为了一个女子,……便要杀害为师,好……好的很……不愧是我红智上人调教出的好徒儿……”
巴图万万没想到自己做出这忤逆之事,一时头脑之中慌乱不堪,心头乱撞,心想:我怎么杀了师父,这可是欺师灭祖之事,如若传扬出去自己非但性命不保,还要受人唾弃,不行,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杀了他,一了百了,谁也不知道,此时只有赵姑娘我们二人知晓。他不再犹疑,手中匕又扑扑补上几招,红智上人已是毫无还手之力,只有眼睁睁见自己调教出的徒儿杀戮于己,而无出手的机会,心中长叹:不想自己英雄一世,今日竟亡命于此,真是可悲之至!巴图这时狠下心来,为了赵碧儿他什么都不怕,见这红智上人摇摇欲坠,心想:师父非是徒儿不肖,实乃你逼人太甚所至,这可怨不得徒儿心狠手辣,这全是你自寻死路,怨不得旁人。他心下一狠,一脚将他蹬翻在地,见他转动心有不甘的眼珠,心想:为了赵姑娘只有这样了。红智上人忽然左手一扬,一缕细于银针的物事刺向巴图咽喉,因为两个人相离太近,所以避之不及,巴图啊呀一声倒地,动弹了几下便自不动,显见不活了。赵碧儿见倾刻之间死了两人,心中一时茫然,心想:生也匆匆,去也匆匆,不知生之何意义,死又归于何方?看着地上的相残相杀的两个人,心中竟生起怜悯,不知为何又嗒嗒掉起眼泪,心中竟莫名地万千伤感!
忽然有脚步橐橐声响,只见有人走来,因为远看不真切,待得走近方才看清是位少年。赵碧儿便不介意,又低头将巴图他们拉到僻静处,便用巴图掉落地上的匕掘土为坑,要将他们二人埋葬。少年见她一心用匕掘土,于身外之物决不理会,可见她此时的心思全在这上面,见她用力过猛,指甲都裂开流出了血,将匕染得更加鲜红,更血腥,可是她不理会,因为她眼见这两个人因她而死,心中已痛得难以自己,尤其这巴图殊非恶人,而且于己有活命之恩,只是倾心自己,不料竟命归黄泉,殊是可悲,所以对身外之物嗒然若丧,只觉得什么生死大事已不太重要,因为她于一瞬间参透大生死,所谓功名利禄,家国天下、英雄好汉不过过眼云烟,不足一论,所以昆仑派成败不足一论,所以对那少年不置理会。
少年见她专注于此,见她手指血流不止,长长叹口气道:“碧儿,你何苦如此?”
赵碧儿听他说话熟稔,不觉神情一震,说道:“你……你是袁师弟……”
这少年道:“不是我却又是谁?”
赵碧儿此时心中万千委屈一起迸,啜泣地伏在袁承天肩臂哭诉衷肠——是久别重逢的相思!袁承天见她如此伤心,安慰道:“碧儿,你莫哭?你哭得我也伤心起来!”
赵碧儿语不成声道:“袁师弟,如果昆仑派由你执掌那么便不会沦落到如今之境地,让昆仑派蒙羞?实在的是爹爹不智,传掌门衣钵于大师兄,谁成想他野心勃勃,不思进取,反而钻营取巧,欲将昆仑派置于万劫不复之地步?你说这是谁之过?”
袁承天仰头看天天不语,低头看地又沉思,过了良久,待碧儿情绪好转,这才说道:“碧儿,世上之人谁人无过,便是圣人也难免有错,又何况我等凡夫俗子,自然不能免俗,又况且人人心中都有欲念,便是圣人也不能免俗,所以与其怨天由人,不如自己行动,做给别人看,创出一番事业,才是我辈堪为之事,否则一切免谈!”
赵碧儿看着他坚毅的神情,知道他从来性格如此,因为在昆仑派习武的那些年,他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悲天悯人的伤感,因为儿时所受苦楚,是同龄人所没有经历过的,更加因为在这冰冷的世界从来无人看顾于他,人人都鄙视于他——只因他是个无家可归的小乞儿——世上每个人尽可以欺负他而不用付出任何代价;这世界何曾温暖过他那颗冰冷的心,在他心底里世界待我薄,我却以己之力去温暖世界,因为他以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那么我辈更加不可以自暴自弃,用心去唤醒世上每个麻木的人心,相信这世界会更加美好,而不是冰冷残酷,万物萧杀的境地,只是这是他想当然的想法,可是事实上是人心不古,再也不是从前的世界,每个人都活得行尸走肉,心底那份理想——反清复明——早己被世间俗事消磨殆尽,人人再无雄心壮志,只有得过且过,再无昔日之抱负,也许唯有老死于乡下,于世默默无闻,终其一生也不过如同蝼蚁,不会在历史长河中留下声名,直如尘埃!
袁承天见她只用匕只掘出小坑,不足以埋尸,便用背后取下轩辕神剑,以剑掘土便事半功倍,虽然山地坚硬,但是轩辕神剑是为神兵利器,无坚不摧,所以不一刻便掘出两个大坑。赵碧儿见巴图虽死犹生,一双眼犹自不舍,深情看着赵碧儿——他临殁时还想着于赵碧儿与此携手,此生共老,可是天不遂人意,只有饮恨于九泉;再看红智上人死状更惨,小腹血流已止,衣服尽成黑紫,让人不忍卒视。袁承天将二人捧入土坑,心想:他们死后还有人埋葬,而我……赵碧儿帮忙将他们二人埋葬,心中长长出了口气,只是神情还在悲伤,似乎无法从凄凄惨惨戚戚中解脱,袁承天知迫说话无用,只有时间才是良药。
赵碧儿又说起大师兄他们犹自被囚将年府的牢笼之中,言下之意自然是要袁承天出手相救,只是知道大师兄伤害过他无数次,现在还要袁师弟出手相救,似乎于理不合,更是强人所难,所以一时竟不知如何说话求肯。袁承天从来不念旧恶,更何况于今昆仑派有难,同门被困将军府,自己怎能置之不顾,袖手旁观,诚然不是人道,所以不待碧儿求肯,便自告奋勇说我可以去将军府,将他们解救;碧儿心中所忧方始消散,再见袁师弟的坚毅的神情,心想:如果掌门大师兄有师弟一半的侠肝义胆该多好!
赵碧儿本意起立忽地哎呀一声又重重跌倒,似乎无可用力之处,这实在不该有的情形。袁承天觉得不对,便伏身查看,手搭她的脉门,觉得气息微弱,似乎好像行将就木之人的气息,心下更惊,便问原因。赵碧儿将她所知之事说出。袁承天连连跌足,如果红智上人不死,还可迫他救转赵碧儿,可是目下他已死了,唯有去中岳嵩山少室山下的少林寺求助,因为只有少林的传灯大师可以相救,因为需要那镇寺之宝《无相密要》中的武功手法才可救碧儿免于性命之忧,只是少林寺向来恪守寺门规则,从来不为女子施救,皆因世俗所见,更于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所束缚,更加不能出手相助,可是既便如此,袁承天也要带碧儿一同去往那少室山,既使希望渺茫,他也决不放弃,因为他实在不忍心见碧儿因此而去,这是他所不愿看到的结果!
时光易过,又是三日,阳光明媚,在官道之上正有马车前行,赶车前行的是袁承天,他已于三日前的晚上去将军府将傅传书师兄弟们救出,送往昆仑派,并将阿根他们三个反叛之徒押在本派中的山洞之中罚其面壁思过,并令人日夜看守,以防他们逃跑。此间事务一了,袁承天不念旧恶,千叮万嘱掌门大师兄傅传书小心在意,着门人弟子看守昆仑山各个要道,以防苏宁杰率官军攻打昆仑派,他便带赵碧儿一路在官道南行,要去河南嵩山少林寺求助传灯大师以《无相密要》的神功解除赵碧儿所中隐疾。
此时已是十月末天时北地已是冰天雪地,往南便为减弱,只见道路两旁的柳树和杨树叶子虽黄而不落,气候也不似北边寒冷。赵碧儿见袁承天心无所骛,只一心赶路,心下感激,一时竟不知说什么话好了。
这日过了张家口,尤见那崇山之上的长城烽火台,心下想:当年抵挡匈奴,而今已荒落无用了,甚是可悲,遥想当年明失天下,庶民流离失所的苦况不由心头悲凉生起,不觉满目凄凉!赵碧儿透过布帷见袁承天似乎心有所悲,知道他又想起了汉失天下,沦为夷人之手的悲哀,不由说道:“袁师弟你又悲伤了,本来这天下也非一成不变,所谓秦失其鹿,天下英雄共逐之,所以时势造英雄,而今天下之权似乎尽操于摄政王之手,而天子只不过是附庸,似乎从来唯命是从,从不忤其意,所以将来天下只怕又复倒悬之中。”
袁承天听赵碧儿如此说话却不以为然,因为嘉庆皇帝只所以一味隐忍,从不难,实则是韬光养晦的手段,只待将来时机到来,一着制敌机先,将其格杀,决不留下后患,所以他才在禁宫大内秘密成立善扑营,训练满洲少年勇士,以待将来难可以用得上,当然这些都是极为保秘,摄政王根本无从知道,还以为这位少年天子只知道殆于游艺,不思国体,所以他乐得其成,也不劝谏,由他自己行事。
只是袁承天知道这位少年天子却是心有天地,腹有乾坤的主儿,决不庸庸碌碌无为之人,正所谓龙潜于渊,不于难;一朝龙跃于渊,便是九天之上,无与争锋!当然这话他自然不会对赵碧儿说起,否则碧儿又要说他灭自己威风,长别人志气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