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龙看着卢文辉说出最后一个要求:“若是放鸟粪石时和本地大地主起了冲突,还请三一教出面平事,开刀见血之势也要请卢师按压下去。”
“不会这么严重吧?”
卢文辉愕然。
郑士表也惊讶的看着王文龙。
王文龙却一脸严肃的说道:“在整个台湾平均地租不过是三成,本地大户的地租却已经涨到五成五,光从这一点就知道事情不好办了。”
“本地开垦需要面对土人压力,小地主开垦的成本高一些也是有的。”
卢文辉为地主们辩护说道。
“可不仅仅是小地主。”
王文龙从袖中掏出一份这几日他所记下的材料:“从万历二十七年陆续有移民来到台中以后,本地的地租价格先从三成涨到了三成五,继而又从三成五涨至四成,一直到今日的五成五。难道今日本地地主开辟会比十年前更为困难吗?”
接着他又指了材料中排名靠前的几个大户。
“大肚溪畔的颜家。”
“竹寮陈家。”
“开煤矿的赵家。”
“短短不到十年时间,他们便崛起成数得上名号的大地主,积累的土地虽然在台湾海主中不算什么,但是放到福建平原那都可称得上是阡陌相连了。这些土地可都是开垦出来的熟地,这些大地主对于佃农的剥削显然积累并不少。”
“他们为什么会定下五成五的田课?我为卢师你算一算:福建平原普遍的田课价格在六成,如果高于六成移民肯定不会租种,一户移民一年至少要吃六石粮食,而一户农民一年的粮食产量也不过是十五石左右,收去五成五,剩下的粮食正好是六石七斗。”
“六石作为口粮,七斗粮食供给日常开销,这收粮数字为何正好压在农民的温饱线上?”
卢文辉惊讶问道:“先生的意思是,这些大户故意使得农民只能温饱,避免他们有能力去开垦田地?”
“没错,”
王文龙点头,“这就是他们打压竞争对手的手段,相应的在台中的农户之间放贷还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几乎无农不背债。”
郑士表感叹道:“若是如此说来,咱们推广鸟粪石,还真是动到这些地主的利益了。”
郑士表和卢文辉过去也都能些许猜到这些个大地主的想法,但是没有人像王文龙一样一五一十的把数字给他们算清楚,此时一看,台中一带的地主想要制约农民开垦的想法简直再明显不过。
从台湾的开历史来看,本地地主大户约束手下小民的行为几乎贯穿了开台史的全部。
清代文人记载台湾本地的一大习俗便是:“晚稻丰稔,资赡内地,所以户鲜盖藏。”
台湾的粮食产量很高,但是大量粮食都被地主卖回内地,普通人家根本没有储粮的习惯。
同样是农民,不过是从福建来到台湾,突然连储粮的习惯都没有了,这显然不是一地风俗的问题,而是源于两地管理方式的不同。
王文龙前世的台湾在荷兰统治时代以及后来的明郑、满清时代全都采取“平衡共治”
模式,朝廷和地方大户共享权利,地方大户能够控制的百姓越多,所拥有的权力就越大。
所以台湾当地百姓的生产剩余往往被地主以各种严格的方式收去,进而地主们还会控制本地百姓的思想和人身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