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山说道,“七十块钱对她来说,只相当于九牛一毛。”
“不准去。”
“沈要不至于用这件事为难我。”
“让你别去你就别去。”
宋晓瑗固执道,“等你的腿能走了,你迟早还是要走的,我不想欠钱,更不想欠你的钱,因为不知道以后去哪儿还给你。”
萧子山微微颔。
“我欠你的情,根本就是没法拿钱来衡量的——更何况,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陷入这样的困境。”
宋晓瑗没有应声。
她也是个倔脾气。
萧子山早看出来了。
如此,眼下,桌上便只剩下残羹剩饭与残废的人了,他于是安静又迅的扒光了白米,拄起拐杖来便要收碗。
宋晓瑗摆了摆手。
“你去休息吧,你该多休息的,多休息有助于身体好转。”
夜色已至。
蒺藜赶着跑回堂屋去的时候,宋晓瑗已然不在了,他只见案前留的字条,清秀端正的簪花小楷,书如是:“已留饭菜,于厨房,饿则生火重热,注意用火安全。”
这无疑是宋晓瑗的手笔。
蒺藜于是又转去厨房,中途路过小西厢,见宋晓瑗的窗子还亮着,想来应是还没睡罢,偏他正想着走近些,哪怕说声对不起也好,结果那窗子一下子就暗了,特别的不巧。
他也因此没再停留了。
却不想,那小轩窗下,宋晓瑗方才撂了剪子,就借着月光望定了镜子里的、自己的脸——白净但不白皙,夏日时节她总是要顶着烈日出来晒药材的,自然就不会很白,然后便是一弯眉,一抹唇,都是端端正正的,也只要端端正正就好了,左右配一个光头,又不需要有多漂亮。
方才,她刚刚剪掉自己的一头长。
她原本是个乌及腰的女孩子,安庆堂虽然不算大富大贵,却总之是个医馆,养人的,所以养出她一头乌黑光亮的长辫子来,平日里为图方便就编个三股的麻花辫,往肩上一搭,要多好看便有多好看。
只不过,那头到底是她自己剪的,手没轻重准稳,便在脑后剪得狠了,她一摸,就摸到一大块露出来的皮,看来是连清汤挂面的学生头也留不成了,便又寻了剃刀来,只管一笔一笔的将头上剩下的头都刮了个干净,终于彻底变成了一个光头。
光头没什么不好的。
宋晓瑗自我安慰到。
最起码,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可以省了洗头的花销,不用香波水,也不用烧很多热水。
那很省钱的。
她于是站起身来扫了扫地上的碎。
头可卖两块钱,她还差六十块钱要凑。
母亲留下的饰应该是值点儿钱的,有三金、还有几只玉镯子,骨灰盒上是嵌了白玉的,应该也卖得了,父亲大约还有一块上海牌的石英手表可以当掉,只可惜他平日里很是俭省,除重大场合之外,轻易不佩戴此表,
这大约能管四五十块钱了,倘若她遇上个有良心的老板的话,兴许能够当得更高。
那,倘若她遇不上呢?
宋晓瑗顿时扭头看了看堂屋的方向。
安庆堂并不算大,唯独四壁之中有三壁医书,打得架子放不下,便仔仔细细一层一层的从地上摞到天花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