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万里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李芳菲这些时日看过他许多笑,觉得应是这个笑最真心。
“李万里是真名,父母跟师父一块儿起的,端方是小字,去年十六岁生辰时师父赐的。不过我不喜欢这个字。”
他略微皱了下眉头,“并不衬我。”
确实,你为人处事,是既不端也不方的。
李芳菲点点头:“既是如此,那我便也不叫就是了。”
她继续往前走:“故这一身武艺,也是你师父教的?”
“小时候镇上老人总讲狼来了的故事,说是谎话说多了再讲真话便也没人信了,当时我还不信,”
李万里叹了口气,“如今果然自讨了苦头吃。这事是真的,实是一位偶然路过的大哥教授的我,不过能到如今境界,确也少不了师父督促。”
他看起来像是略微思索了一下:“平大哥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如若日后有缘,你也可稍见一见。也实不相瞒,这外头的广阔世界,他实是我的眼。”
李芳菲是见过广阔天地的,何况好男儿从来志在四方,她实在觉着有些稀奇:“便真是,这许多年连清平都不曾出过吗?湖州府都不曾去过?”
“这般说便没意思了。”
李万里笑了一下,“别同我说见了我师父,你还察觉不到清平原是我的囚笼。”
田间小径两旁矗立着干枯了的狗尾巴草,草头顶上是天高云阔,然而扣在辽无边际的稻田里,还真像是一座囹圄,李万里揪起一根狗尾巴草捏在手中:“我并非是我父母所生。”
“所以你说你并非你父母所生,只是因你觉得你同你父母长相并不相像?”
李芳菲都有些想笑了,“是方才多说的那几句话,让你觉着本宫是个什么话都会信的傻子么。”
若是往常,李万里此时早就又作心虚状了,但今日他确理直气壮得很,长腿往前一迈,凑到了她跟前。李芳菲身量已算江南女子里颇高的了,李万里却比之于她还要高出多半个头来:“怎么了!儿女当然多少要有随父母之处,我爹娘你也是见过的,平心而论,你觉着而他俩那般,能生出我这般七尺儿郎来?”
是见过的。林家裁缝铺子里大娘大爷都好手艺,她曾去给封明心取过成衣,确实两个人身量都不高,再加上年纪大了开始佝偻,李芳菲站在那里都能瞧见二人头顶白。
倒都是很和气的人,她走时还双双送出了门来,两双眼睛眼尾好模好样地垂着,噙满了笑,再三叮嘱她回去试了若是不合适,还可送回来再修改,并不多加钱的。
李芳菲略抬了眼皮来看李万里。微上挑的眼尾,锋利的眉。
可他身世若真有可猜疑之处,先疑的也不应是什么都随着他性子来都在清江府闻名了的父母。
她想起了摘星辰。
“还有我师父。”
李万里也讲起摘星辰。他每讲起摘星辰来,神情与心绪都总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