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与不可能物质本身有关的记忆已经全部被丹枫白凤剪除。已知物质与已知物质的组合已经不可能再追溯到未知了,自然也不可能再追溯到次异结晶。
机器人修理结构的功夫,囚犯们已沿着管道爬行,来到了新一夹层。这一夹层的存在是为了支撑底下一片用作其他的零重力空间。
底下传来的机械波震动了地板。人类听不见,但不定型和本巴那钦这一人种贴在夹层地板可以识别。
“好像是个聚会的场所。”
东噶多吉说。
“聚会?”
李明都问:
“在做些什么?为什么而聚会?”
本巴那钦这时从地上抬起头来,一双眼睛亮了起来。他笃定地说道:
“是弥留世界的回魂夜。”
人类的寰宇大多设有弥留的世界,但弥留的世界却不常有回魂祭。不巧的是房宿联盟既稳定又追求完美与和谐,因此,它都有。
往外走的宝古珍珠和东嘎央拉招了招手,囚犯们便知道周围大致的出口已经摸清。但他们人数实在太多,为了混进人群,便四散开来,李明都、东嘎多吉、本巴那钦和卓玛吉祥走一路,破坏信号,爬进检修的管道,也就真正见到了回魂夜。
从管道缝隙中看到的空间里,浩荡的人流像是波浪似的涌动着。到处是两只手的、四只手的,还有八只手的,无眼的,双眼的,还有长满眼球似的圆球结构的,内骨骼的、外骨骼的、还有没有骨骼,乃至软体得像是没有矿化过的。蜘蛛、长蛇、大象、狮子、老虎、漂在零重力空中的海星、管虫,人类世界所有过的无数动物外形,与已经消失在历史中的动物外形,凡是能够承载一个“大脑”
的外形,都在这里一并出现了。数不尽数的有机的无机的人形,穿着白色的太空服被禁止触摸到真实的世界,戴着球罩拒绝露出具体的脸庞。
他们没有欢呼,但灯光在球罩上的反射像是摇曳的太阳。他们没有庆祝,但雪白色的太空服的褶皱在灯光下显得更加灰暗。前面的人从后面的人的阴影中走出,忽然出现在反射球罩的光中,然后又落入更前面的人的阴影。
“这些就是回魂尸。里面有的是难产的,有的是出生了但犯下重罪的,有的是甘愿死亡的。但最多的是不断转生、最后失去了转生的权利。他们唯一的共同点便是被宣判了社会死亡。社会死亡不能剥夺他们思考的权利。”
“你确定他们只被允许感受,而不被干涉吗?”
李明都认真地问本巴那钦。
本巴那钦沉默了一会儿,说:
“只能赌一下了。”
囚犯们从管道中爬出来,像是浑浊的阴影,走入洁白人群的缝隙,这些戴着球罩、看不到面孔的人就自然而然地识别到了障碍物,像是水流碰到了石头便分开来了去。周围一片寂静,只能听到人群移动、出巡、离开与又归来的窸窣的声音。
等李明都再走近,才看到回魂厅里到处都是机器。本巴那钦把机器叫做出生池,它们的模样与李明都曾经在众灵殿里见到的柜子相似,依靠一条条隐蔽在墙壁里的逻辑线,连上整个回魂厅的中心。
抬起头,就能看到那个叫做阴山的机关。
阴山从形状上看并不像是山,它也像一个池子,被所有出生池围绕着的一个池子,像是一个嵌在天花板上的游泳池,一个流变的、漂亮的、像是倒映出了一片山与海的镜子的亮晃晃的池子,像是照亮了人海的月光。
本巴那钦比其他囚犯更清楚这一切:
“这些人被判社会死亡后,他们就会被销毁身躯,存入弥留的世界,加入人类这一动物唯一被允许的死亡之国,等待自己大限的将至。只有很偶尔的时候,其中一部分人格距离现实还比较近的人会被允许重新回到人类的世界。”
人类的寰宇早已战胜了死亡,于是死亡就从平等的终止变成了一种可怕的刑罚。
卓玛吉祥好奇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