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务实便道:“其一,李家是辽东地头蛇。即便我这些年往辽东掺了些沙子,又扶植过一些李家之外的辽东将领,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辽东若无李家的配合,即便圣旨也要打几分折扣才能执行。
前次援朝抗倭之战,李如松的损失说小不小,说大也未必极大,而他却立刻回了辽东舔舐伤口,补充实力。后来随着军改的进行,大明编制了十个甲种军,十八个乙种军,以及不定额的一批丙种军。
在这次整编中,辽东只拿了一个辽东第一军,却没有辽东第二军。换句话说,只有一个甲种野战军,却无乙种守备军作为协防。但为此,我不得不给辽东留下了三个丙种军的临时编制……
这样做的对外解释是,随着残元西奔、朝鲜内附、女真移镇,辽东的防卫压力骤减,因此只要维持一支精锐的野战力量用以震慑科尔沁及生女真诸部即可,无需多设一个乙种守备军。而三个丙种军,则是为了屯田开荒,展辽东经济所设。
不过,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实际是因为我要削减辽东兵权在大明九边中的权重。辽东原有十八万军队编制,虽不满员,却也大差不差,总有个十五六万。这其中,李如松本部就有四万出头,而且是辽东军中的精锐。余外还有受他李家恩惠,甚或原本就出自李家的家丁将领所率领的准嫡系,大概也有四五万之多。
如此说来,辽东实编十五六万军队,过一半直接掌握在李家手中。与此同时,无论我如何掺沙子,辽东总兵终归是李如松,若李家真要搞点什么大动静,他有的是手段提前处理威胁——例如打着召集众将议事的名义,先将众将骗去广宁开会,然后将众将扣下,同时派人去掌握非嫡系诸军。若担心诸军依旧不肯顺从,也可同时派兵抵近威逼……总之,这都是不难办到的。
因此,即便皇上对李如松信重有加,但我作为内阁辅,仍少不得要防备一手。故而,我只给辽东一个甲种军的编制,如此李家嫡系与准嫡系就只能从八九万人缩编为五万——毕竟,他们总不肯去做丙种军,从此安心屯田吧?若真肯,那我倒也乐见。”
孟古哲哲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过,既然已经成功削弱了李家在辽东的实力……”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高务实摇头道:“我这样做,李如松即便明面上不说什么,心底里哪能高兴?因此这次科尔沁与生女真内附,我又给了李家一个龙江第二军的编制作为补偿。”
“啊,那之前的削弱岂不是白做了?”
孟古哲哲纳闷道。
“怎么会白做呢?”
高务实摇头道:“八九万人集中在辽东,那是巨大的威胁,但如果其中三四万被分散到人口不足却地域广大的龙江,朝廷的威胁不就小多了?
况且,龙江第二军是个混编军,其中又不全是李家的人,还有科尔沁和生女真的人掺杂其中,李家可不能如辽东第一军那般如臂使指。”
“哦……也就是说,明面上李家的实力受损十分有限,但实际上却被老爷将他们的力量分散开来,还引入了一些制衡之力。”
孟古哲哲这下理解过来了。
高务实点了点头,开始继续分析:“其次,李如梅这个禁卫军副司令并非孤身入营,他在禁卫军中是有一些实力的。
禁卫军采取的是募兵制,但兵源却并非完全从民间征募,也有一部分是从各卫所遴选,尤其是九边诸镇。在这个过程中,辽东作为精兵辈出之地,自然也编入不少。而据我所知,李成梁在这件事里挥了不小的作用……尽管十分隐蔽。
细节你不必知晓,总之目前禁卫军中,来自于辽东的兵源就有一万两千左右。这些人天然倾向于团结在李如梅的周围,客观上形成了李如梅在禁卫军中的基本盘。当然,禁卫军中来自于辽东的将领也是如此这般。”
由地域而成派系,在中国历史上是很常见的情况,禁卫军即便有一些制度对此加以控制,却也不能说完全不受影响,这是违背人心的,是不可能做到的。
孟古哲哲听到这里,似乎多少明白高务实的意思了,有些震惊地道:“老爷,您这是……是在怀疑姑爷?”
“掌天下权者,当视天下人人可疑。”
高务实淡淡地道:“我并不针对子清,甚至一直都很看好他,否则也不会将妹妹嫁给他。但他毕竟出身铁岭李氏,而其父宁远伯即便在京荣养多年,却偏偏一直‘退而不休’,那我自然也不得不提防一手,以策万全。”
孟古哲哲稍稍沉默,又问道:“那老爷的意思是,郑贵妃打算借宁远伯……或者说铁岭李氏在军中的势力,动一场兵变?”
她说到此处,连连摇头,道:“这不可能吧,她哪来的信心说动宁远伯和李副司令?宁远伯与李副司令又哪来的信心靠着一万两千禁卫军就成功兵变?要知道,这一万两千人虽然心向李副司令,可到底不是李家死士啊!更遑论有麻司令坐镇京北大营,李副司令的军令究竟有几人愿听,只怕都还两说呢!”